青岛为明学校青少年国学院项目“敦煌课程”考察活动侧记
8月6日——8月11日,我校参与国家级课题《如是敦煌》编写工作的三位老师:青岛为明学校副校长孙玉强、语文教师王翰、历史教师高冰,应邀赴敦煌实地考察,切身感受敦煌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魅力。
莫高窟中拾萃
初到敦煌,已近傍晚,我们入住的莫高山庄,距蜚声中外的莫高窟仅一箭之遥。我们不顾旅途劳顿,一路小跑来到窟边,谒见庄严神圣的文化遗迹。莫高窟,又称千佛洞,指开凿在鸣沙山东麓断崖上,用于僧人修行、家庭礼佛的上千大大小小的石窟,现存492窟。从东晋至元朝,善男信女聘请能工巧匠,在自家开凿的洞窟中画壁、塑彩、雕石,经千余年打磨、积淀,终成美不胜收的佛教艺术宝库。虽然景区已经关闭,暂时还不能观瞻北朝的线条、隋唐的衣冠,但夕阳辉映中的满眼洞窟,蓝天衬托下的九层塔楼,黄沙脊背上的沧桑浮屠,足以令我们这些远来的朝圣者兴致盎然。
第二天,我们在资深讲解员小翟的引领下,参观了最具代表性的十四个洞窟。这里的壁画别有特色:北朝壁画中的形象美在气韵生动,以酷似“印象派”的快笔,勾勒飞天神女的超然与飘逸,怒目天王的刚正与威严。唐代壁画里的人物美在形神兼备,以超越“古典派”的描摹,激活琵琶舞姬反弹的律动,玉面菩萨昵人的风采。北朝壁画中多讲佛教故事,以连环组画的形式,褒扬摩诃萨青王子舍身饲虎的大慈悲,演说释迦摩尼前身九色神鹿的大智慧。唐壁画中常绘经变内容,以散点透视的构图,将佛经中奇诡的世界展现在人们眼前;将佛国的美好憧憬深埋于善客心底。此外,还有诸多佛教尊像画,表现西方极乐世界中,万佛和乐共处的祥和场景,昭示人法自然,天人和谐的终极境界。值得注意的是,在西魏和北周的壁画中,可见头戴华胜的西王母,人面蛇神的伏羲、女娲,以及飘然的羽人、灵巧的玉兔,这些都是汉代画像砖中的经典形象。我国的各种艺术形式如条条彩绸,被历史老人妙手挽结成美丽的绣球,使得条彩交接,浑然一体,相信对敦煌壁画的深入探讨,一定可以对我校校本课程“汉画像砖研究”有所裨补。
这里的彩塑别具一格,虽然清代的平庸匠人将大量颇具艺术价值的前朝作品重塑得俗不可耐,但仅存的几窟未经破坏的彩塑,足以彰显一个时代的神韵了。第45窟中的盛唐彩塑,可谓遗留中的极品:释迦佛祖雍容微笑,慧眼俯视芸芸众生;大弟子迦叶眉头微蹙,苦苦领悟佛家真谛;小弟子阿难低首和颐,洞见世间苦乐悲欢。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相对侍立,眉目慈善,身体略呈“S”形,突出了女性的柔媚,明显受到印度“笈多派”之“三道弯”艺术法则的影响;两侧的护法天王一个瞋目威严,一个呐喊狂放。七位神祇,悉如生人,和而不同,各有气韵,从中,可感受到盛唐兼容并包的超级大国气象。第96窟中石雕坐佛不可不看!佛像高35.5米,凿刻的是释迦佛祖的“接班人”弥勒佛的坐像。据说,此佛像是按照武则天的相貌雕琢的,意寄武则天终将继承皇位,一统乾坤。还真别说!此弥勒佛之相,与龙门石窟中卢舍那之貌颇有相似之处,传说卢舍那也是照武则天的容颜雕造的。
敦煌境内访古
第四天,我们乘车造访了敦煌周边的三处著名人文、自然景观。“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由于在古诗词中频繁出现,“玉门关”、“阳关”已成为国人耳熟能详的文化名词了。阳关距敦煌约五十公里,因在玉门关之南而得名(南方五行属于“火”,为至阳之物)。自丝绸之路辉煌之始,阳关就担负起历史的责任,把控要道,封锁水源,成为不可逾越的西陲锁钥。古时,若绕开阳关进入西域,就很难补充到淡水,根本就不劳兵革,严酷的自然环境便足以要了偷渡者的性命。中国人都知道一句谚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其实茫茫戈壁之中哪会有什么大道!想必当年只有老老实实经过阳关,按律交税的人,才能获得补给,使得以后的茫茫征程,成为远离死亡威胁的“阳关道”,否则,就只得面对“独木桥”——与死亡共舞的凶险前程。如此看来,“阳关道”指的是一种对法令、行规、国家意志的敬畏,而非实际的道路。经历两千年岁月风蚀,阳关已经坍圮,如今仅遗下烽火台一座,但在广袤戈壁、湛湛蓝天的映衬下,仍可移人情思,浮想当年雄关要隘的坚固崔巍,感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盛世霸气。
玉门关位于敦煌西北约九十公里处,是汉代长城西端的终点,因西域的和田美玉需经过此处运往中原而得名。玉门关与阳关之间,是号称“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东缘,双关要冲,遥相呼应,成为拱卫边陲的“双保险”。如今玉门关只剩废城一角,孤零零僵卧于浩茫戈壁之中。置身空城,抬头可见十丈蓝天;白云阻滞其间,似有无尽感慨欲与当世人诉说。虽然辉煌已逝,只遗苍凉,然蓝天明丽依旧,白云空灵依旧,当与千年前戍边将士之所见并无二致。在当下这个天空已被雾霾攻占的大经济时代,我们忽然欢欣于此时此刻——与悠久的历史神交于一片云天之中。虽是断壁残垣,但千年之前夯土的痕迹仍清晰可辨。古人将黄土细筛,然后浇上糯米汤搅拌成那个时代的水泥,历经几世几年,一层层夯筑到令敌人望而兴叹的高度,伟大的历史,文化的精神,也是这样一代代,一层层默默夯筑起来的。繁华可以消逝,尸身可以朽烂,然精神已经化碧,一方古旧的城墙,依旧沉淀着一层层沉甸甸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岿然挺立在夐远荒凉的大漠之中。
雅丹地貌是不折不扣的自然奇观。“百度”上说:“雅丹”在维吾尔语中的为“具有陡壁的小山包”,雅丹地貌现泛指经风化作用、间歇性流水冲刷和风蚀作用,形成与盛行风向平行、相间排列的风蚀土墩和风蚀凹地组合成的地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这些“具有陡壁的小山包”赋予了无限想象的空间,或如孔雀开屏,或如神猴远眺,或如巨舰出海……但因为戈壁上气温太高,很多参观者(包括我)只好躲在空调大巴车上,隔着玻璃,无奈地远远眺望这些自然的妙像。
祁连山麓探幽
敦煌的年降水量只有40多毫米,蒸发量却高于1500毫米,千万年来祁连山融化的雪水,在茫茫戈壁上酝酿出点点绿洲,于是才有了这些彪炳史册的地名——凉州(今武威)、肃州(今酒泉)、甘州(今张掖)、瓜州、敦煌。第五日,我们再次乘车远游,探寻深藏于祁连山麓的文化遗存。
榆林窟又名万佛峡,位于甘肃省瓜州县城南70公里处,也是一处佛教艺术遗存,号称莫高窟的“姊妹窟”。在导游的引领下,我们参观了几个唐、宋、清代的洞窟,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说是“姊妹窟”,然其开凿规模、艺术成就等都逊于莫高窟一筹。榆林窟中,要数西夏时期的三个洞窟水准最高;壁画中绘有孙行者形象,比《西游记》要早三百多年。令人遗憾的是,这三窟成了所谓的“保护窟”,需另买高价票,方能观看。莫虚此行!我毫不犹豫地买了票,终于一睹曾在课件中多次引用的,历经千年仍清晰如初的孙行者的风采了。壁画中的孙行者站在恭敬行礼的玄奘身后,双手合十;张口露齿,似与佛国诸神告别。旁边的白龙马驮着莲花座,上面放了个大包袱,显然是取到的真经。诸神的服饰和形态虽已“西夏化”,却工笔细描、生动传神,具有明显的宋代文人肖像画特点。在那个列国纷争,战火频仍的时代,艺术却频频冲破政治的壁垒,欢聚在这佛教艺术圣殿,升华为民族文化的经典。
锁阳城是祁连山脚下的军事重镇、宗教中心,历汉、唐、五代,繁盛千年。电瓶车载着我们在城中蜿蜒而行,许久才开到内城西南角的瓮城遗址。想瀚海阑干之中,能构建成如此庞大的城池,且辉煌千年,实属奇迹。登上城楼,可见城下有堆积如丘的小石块,这是当年打击攻城敌人的雷石,经千年风化崩裂而成。抬头远望,可见时有小旋风昂然而起,诡异地在荒原中巡视,这便是王维诗句“大漠孤烟直”中所提到的“孤烟”。极目眺望,辽远而平阔的荒原那头,祁连山头的积雪依稀可辨,与联袂而行的千里流云交映成难以散场的壮美。这时,讲解员朗诵起王昌龄的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没错,这里就是带给“七绝圣手”灵感的地方!想必千年前,辽阔的荒原中绿洲未褪,诗人站在我现在的位置所见到的,正是雄奇的边塞景致——“青海长云暗雪山”。何况,这里距离玉门关只有几十公里,平日遥见雄伟的关楼也并非难事。而只有被伟大的时代精神感召,怀着建功立业的渴望,不辞艰辛跋涉到这边塞孤城的无疆行者,才会有与奇伟瑰丽的自然盛景邂逅的机会,留下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回望城中,曾经玄奘法师讲经的塔尔寺已经满目萧索,半截佛塔仍兀自冥想,似乎回味着当年的盛况。
锁阳是一种中药材,具有补肾、益精、润燥等功效,因城池四周盛产锁阳,于是有了“锁阳城”之名。冬季生长的锁阳药用价值最高,其质热性阳,据说生长在戈壁上,可融化植株周围的冰雪。是因为这里有了锁阳,才有了中国阳刚豪壮的边塞精神?还是因为有了边塞精神,锁阳特殊的含义才得以凸显,时至今日仍鼓舞着人们?人类的进取精神永无止境,汉唐开疆拓土,今朝“一带一路”,中国文化中总有一种热力、一种阳刚,像锁阳一样,根须一旦扎下,便可融化周遭冰雪,永保美质性灵,将苦寒之地变成生命的绿洲。
短短三日行程,感受敦煌大美,一句“不虚此行”,实在难以表达我们内心久久萦回的震撼。